第375章 决裂
这一年的除夕，异常寒冷，山中的温度比城里还要低很多。/p
从晌午开始，天空便下起了鹅毛大雪。雪片纷飞，寒风凛冽，交战的兵士们破天荒的停了战，都窝在各自阵营，紧紧挨在一起烤着火。/p
毕竟今天是一年之中最重要的节日，本该和家人一起度过，守岁吃平安饺子，拜神迎接新春。如今，战火连绵，硝烟未了。从将帅到士兵，都沉浸在萧索的心绪中，便不约而同选择了默默等待，或者也在期望奇迹的发生。/p
明月夜换了一身胭脂红的战袍，披上银色铠甲，身后背负着乾坤重剑。她独自一人，用锁仙绳拉着踉踉跄跄的裴绰约，缓缓走到苗逸仙的衣冠冢前。她将裴绰约推倒在一旁。自己旁若无人的将葡萄酒和晶莹剔透的饺子，摆好放在墓碑前。/p
“我用鹿的后腿肉，掺入新鲜的菘菜嫩叶做馅儿，用牛乳合着麦粉做成面皮。包了这些平安饺子。其中一个按照习俗也放了金币，不知道你我谁有这个运气。来，我陪你守岁吃平安饺子。苗逸仙”明月夜微微一笑，她将酒坛中的美酒撒了半坛。又一仰头，自己喝了好几口。/p
“老妖怪，答应过你的事情，我定会一一实现。所以，你也放心去投胎吧。不过，来世千万不要生在帝王家，因为那里最无情。做个普通的农夫或者渔人，简单开心就好但愿来世相逢，你我亦为好友，再痛饮一壶浊酒，笑看风云变幻吧。我欠你的，这辈子自然还不清了，抱歉！”明月夜吃了一个巧的平安饺子后，她霍然起身。/p
她抽出背后的乾坤剑，缓缓走向倒在桃树下的裴绰约，唇角浮现一抹清冷微笑。/p
“明月夜，你想干什么你已经得到了想要的情报，我活着对你们更有用。”裴绰约挣扎着，她扶住树干，勉强起身。/p
她望着明月夜腥红星眸，不由自主的异常恐惧起来，她从没有见过这个傲慢而清冷的女人，像今日这般杀意重重。/p
“你是医官，救死扶伤是你的天性。我腹中还有孩子，你杀了我便要一尸两命。你也要成为娘亲了，你下得了吗”裴绰约一边后退，一边嗫喏道。/p
明月夜的浅笑越来越深重，她一言不发，只举着剑一步一步逼近。/p
裴绰约已经无路可退，她的身体紧紧贴在树干上。她举起自己被锁仙绳缚住的双，孤注一掷喊道：“你还是爱哥舒寒的对吗如果你杀了我，他不会原谅你。我救过他的命，是他最亲的家人。如果你杀了我，你们便无法在一起了。你的孩子，生下来就没有爹。你一定不想有这样的结果吧放了我放了我，你就还有退路。”/p
明月夜长眉一挑，她双握住乾坤剑，剑尖指住裴绰约的胸口。/p
“怎么，你也会怕吗”她似笑非笑。/p
“不要杀我！求求你。我错了，是我对不起你。”裴绰约眼见不妙，她膝头一软，双膝跪倒，举起自己双作揖状重重求饶。她的冷汗洇湿了额发，胭脂也被眼泪弄得里胡哨，十分滑稽可笑。/p
她猝不及然嚎啕大哭道：“求求你，不要杀了我。就算为为你腹中的孩子积积德吧。如果你一定要杀了我，也等我的孩子生下来行吗”/p
“生的下来吗”明月夜冷笑：“一直以来，想杀他的人，是你而不是我。裴绰约，死到临头，你依旧自私自利，不思悔改。如果你从容赴死，至少我还会尊重你”/p
“不要杀我，我不想死好不容易好不容易我得到今天的一切。明月夜，你知道为了这些，我付出了多么大的代价我从来没有想过害人我不过想要自己过得好一些。我可以离开哥舒寒永远永远不再出现在你们的面前。求求你，放过我吧我错了，是我错了！”裴绰约尽力躲着，那阴森森的重剑锋芒。/p
她魂飞魄散，惊恐万分。她知道，这一次明月夜是铁了心要杀她。/p
明月夜歪着头，审视着哭得快断了气的裴绰约：“后悔了那便到地狱，去继续忏悔吧”/p
“救命啊，救命！”裴绰约躲过了第一道劈杀，但她很快就发现。明月夜在用剑风逼迫她靠近墓碑的位置，而她根本无力反抗。/p
裴绰约终于摔倒在墓碑之前，她双脚酸软，再无力挣扎。/p
她绝望的闭上眼睛，哭喊道：“明月夜，杀了我，你也会下地狱的你不是慈悲为怀吗你要犯了杀孽。我们我们在地狱还会再见！”/p
“慈悲心肠，金刚段！”明月夜扬起重重的乾坤剑，冷冷道：“如果能杀了你这恶人，下地狱又如何相见又如何，不过让我再杀你一次！”/p
“十七，住！“/p
身后一声寒若深潭的男声，仿若从深深的地下传来。明月夜微微侧首，隐约看到一个暗黑身影，就站在自己不远的地方。他亦然举着寒气逼人的玄铁重剑，直指自己的后心。/p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赶来，哥舒寒。”明月夜清淡道。/p
“十七，放下剑。跟我回家我们可以重新开始。”哥舒寒低低道。他的声音若一枚轻飘飘的羽毛，划过人的肌肤，轻柔却令人不寒而栗。/p
“阿寒，救我！阿寒”裴绰约挣扎了几下，又被明月夜的乾坤剑紧紧逼住。/p
“闹够了吗为了你，整个大常、大燕都被牵扯其中，人仰马翻！这也不是你想要的结局。十七，我们都累了，跟我回家吧对不起你的事情，我会补偿你。重建明堂，厚葬苗逸仙，我还会送绰约去承都修行，不让她再回长安。你还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好不好”哥舒寒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更温和和有耐心。/p
“哦为了救裴绰约，西凉王还真大方。明月夜什么都可以不要，明堂、西凉王妃或者长公主的封号。但我一定要杀了裴绰约。别再叫我十七，当你决定不惜一切来救这个贱人时，我便不再是你的十七。西凉王恕难从命！”明月夜微微侧首，她星眸微眯，唇角展现一个迷人的微笑。/p
明月夜剑起剑落，毫不犹豫，直接插入了裴绰约的胸膛。后者凄惨的尖叫一声，扑身倒地。她的一腔热血，洒在无字墓碑上。整个人仰天倒下来，摔在雪地中。/p
明月夜满意的微笑着，眼眶却微微温热酸涩。/p
“苗逸仙，明月夜为你报仇了。”她笑着嗫喏道。/p
哥舒寒没想到明月夜真的会当着他的面，斩杀了裴绰约。他更没想到，她立身于此，用自己的身躯挡住了，他意欲解救裴绰约的重剑。剑锋划破了她身后的铠甲，战袍，和肌肤，她背上狰狞的伤口血流不止，深可见骨。/p
“十七！”哥舒寒心痛不已，他匆忙收剑，退后了几步，不可思议惊呼，多少有些茫然失措。/p
但明月夜没有给他思索的时间，她已经踢开裴绰约的尸身，转身握住乾坤剑，全力回击。/p
明月夜抿紧双唇，眼神绝望而寒冷。她杀意凛然，出狠绝。/p
哥舒寒不敢硬生生接招，生怕再伤了她和腹中的孩子，只能步步后退。/p
但不过几招过后，明月夜的体力已经明显不支。她气喘吁吁，用重剑拄地。长发凌乱，战袍染血。哥舒寒刚想伸去搀扶她，却被身后一道深厚的掌风袭击。他转身生接，两人都被对方强大的内力，逼迫着后退了十几步的距离。/p
汪忠嗣却紧紧护住明月夜，他不可思议的看了一眼她的背伤。他臂一展，把自己的披风裹紧她。后者忍不住晕眩与激动情绪，身子一软瘫倒在他怀中。/p
“汪忠嗣，放开十七。”哥舒寒眼见此景，心中的暴怒犹如熊熊火焰，一发不可收拾。/p
“是你，伤了月夜”汪忠嗣握长剑，痛心疾首指着他，厉声道：“她怀着你的孩子，你竟然如此伤她！”/p
“我并非故意。”哥舒寒的重瞳，已经被幽绿火焰满满占据。他又怒又痛，仿若即将失控的恶狼，浑身裹挟着冰冷而狂烈的杀气。/p
“都怪你！汪忠嗣，如果没有你。本王和十七，何至于此今天你必须死！”哥舒寒剑势一改，由防守转向进攻。/p
汪忠嗣望了一眼明月夜，他来不及细细思忖，顺将明月夜背负在自己身后。/p
他低低道：“月夜，抓紧，我带你回家。”/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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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夜昏昏沉沉，却努力抱住他的脖颈。这让哥舒寒的怒气更加难以控制。他不再迟疑，重剑直指汪忠嗣。两人便激烈的厮杀起来。/p
百招之内，汪忠嗣还可抗敌。但他身后背着明月夜，只能处处心，攻击也力不从心。终于在百招之后，被哥舒寒力压与牵制。/p
哥舒寒一心想要抢回明月夜，并刻意斩杀汪忠嗣。他出招凌厉，步步紧逼。终于将汪忠嗣逼得步步后退。眼见一队暗军遥遥而来，哥舒寒微微一笑，心中更加把握十足。/p
汪忠嗣眼见暗军的援军已经上山，心中一紧，只能虚晃一招，背着明月夜顺着山路，向山上狂奔而去。但这桃山，山路复杂，他又不认路。没跑一炷香的时间，鬼使神差两人竟然上了断崖。/p
山崖这一边，荆棘遍布。与对面的高山，隔着几十丈的距离。不要身上负着一个大活人，即便是他自己独自一人，恐怕仅凭轻功，也难于逾越这道天然沟壑。而断崖之下，便是万丈深渊。黑暗之中，隐隐能听到惊涛拍浪的水声。没路了，再往前一步便是无底深渊。/p
雪下得越来越大。汪忠嗣徘徊在断崖边上，想要找出一条生路来。不过多时，他和明月夜便身染银白，仿若雪人。/p
“没路了，放我下来。”明月夜苦笑着，挣扎着从背后他滑落。他疾眼快扶住她的双肩。让她无力的靠在自己肩膀上。/p
“他不会杀了我，你自己走吧”明月夜试图推了下汪忠嗣。/p
“不行。哥舒寒不太对劲。他竟然真的伤了你。我不能把你留在他身边。”汪忠嗣担忧道。/p
两人话语之间，身后一片嘈杂。大队人马的暗军与铁魂军一前一后，相隔不远，疾行而来。/p
明月夜认出了铁魂军中，夜斩汐的金麒麟图腾旗。她如释重负一笑：“太好了，斩汐也来了。哥舒寒杀不了你。”/p
“十七，我从来没想杀你。”明月夜话音未落，一个阴寒的声音从天而降，犹如鬼魅。/p
哥舒寒犹仿佛冥域而来的杀神，从半空中飞落到他们面前。他的幽黑长发已经尽数银白。一双重瞳充盈着幽绿鬼影，阴森森的瘆人。他面无表情，一步一步靠近断崖上的男女。/p
“夜斩汐也救不了你，汪忠嗣。你必须死。”哥舒寒举起玄铁重剑，剑身闪烁着一股冰寒的金色光波。/p
明月夜不假思索，挡在汪忠嗣身前。她伤口不断涌出来的鲜血，点点滴滴撒在雪地上，犹如踏雪红梅，触目惊心。/p
哥舒寒与明月夜四目相对，两个人的神情之中，都充满了绝望与痛苦挣扎。/p
“十七，终归你背叛了我。你选择和他一起走！”哥舒寒声音嘶哑，带着无奈的苦涩与愤怒。/p
“我过，我不再是你的十七。你也背叛了我。哥舒寒你爱过我吗你真的爱过我吗”明月夜的眼泪匆匆滑落，凝聚在脸颊上，被瞬间冻成了晶莹剔透的冰珠。/p
“我爱你，即便你选择和他走，我依旧爱你。我也痛恨自己，为何要如此卑贱的爱你。这一切都因为有他，他还在你心里。汪忠嗣，所以你必须死。你死了，我和十七便可以从新开始”哥舒寒一掌便想将明月夜从汪忠嗣身边冲开。/p
明月夜咬牙，拼力挡住汪忠嗣，却被哥舒寒的掌风直直冲向了悬崖的侧面。汪忠嗣未及思考，已经闪身扑向明月夜，想要拉住她的跌势。哥舒寒也于此同时飞身而去，想要抢夺明月夜。/p
意外就在此时发生，哥舒寒拉住明月夜这一面的衣袖戛然断裂，她与汪忠嗣同时狠狠跌向了另一面的断崖。眼看两人都要坠入深渊。汪忠嗣情急之中，双掌用力，一道犀利的掌风，将明月夜推上了断崖边缘，但与此同时他自己也在强大的反作用力下，迅速摔向了黑暗之中。/p
明月夜尖叫着伸，徒劳的想要拽住他的身体。但他面向着她，唇角染笑，伸开双臂，悄然无声坠入断崖之下的河水中。/p
她绝望的望着暗黑无底的深渊，撕心裂肺的尖叫着。/p
“十七，回来！”哥舒寒伸出自己的臂，他一步一步靠近她。他的眼眸犹如来自极寒之地的恶狼之眼，惨绿而冰冷。他的声音低沉而魅惑。/p
“你杀了他，是你杀了他！”明月夜悲痛欲绝的瞪着他，眼泪如断线的珍珠，冻结在脸颊与衣衫上。她长长的的睫毛也结下了薄薄的冰。/p
“十七，回来！”哥舒寒加重了威胁的语调，他的指尖几乎就要碰到她的衣衫。/p
明月夜挣扎着闪躲开，她背对着断崖，一步一步后退着。她深深凝视着他，眼神陌生而沉痛。/p
“哥舒寒，放我走！”她一字一顿道：“我这辈子，都不想再看见你，你这个凶。”/p
“十七，回来！你怀着我的孩子，我不会放你离开”哥舒寒依旧步步紧逼：“你，没有退路了。汪忠嗣已死，我们之间，可以重新开始”/p
“为了这个孩子你这么想要这个孩子”明月夜惨笑着，语气狠绝：“我杀了裴绰约，所以你杀了汪忠嗣。你是故意的，为了报复我哥舒寒，你记住，明月夜的生死永远在她自己掌中。你休想如愿以偿。”/p
“月夜，不要做傻事哥哥来了。”夜斩汐厉声呼喊着，一路疾步狂奔而来。他看到断崖上对决的男女，心中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p
“十七，哪怕你上天入地，也逃不开我。”哥舒寒的妖绿眼眸目不转睛，他红艳如茶般的薄唇，旋起一抹残忍的冷笑。/p
“是吗”她掌一扬，掌中浮现斩黄泉犀利光芒。/p
“你想杀了我如果你可以，便来吧”他仰天狂笑着。/p
“我不能杀了你，但我可以杀了你的娘子和孩子”她笑得风华绝代，臂挥力坚决而狠辣。/p
哥舒寒惊愣的望着对面，明艳如的女人，将斩黄泉直接插入了自己胸膛。她的银色铠甲上盛开出了一朵又一朵鲜艳的血色冰，犹如红莲，咄咄逼人。/p
“哥舒寒，有本事，就追到地狱来但愿你我，死生不复相见。我恨你我恨你”明月夜用尽最后的力量，纵身一跃，跳入了悬崖。/p
“十七”哥舒寒惨烈的扑身过去，但只抓住了悬崖边上的一捧黄土。/p
“就算到了地狱，我也把你追回来。”疯狂的他纵身就要往悬崖跳下，却猝不及防被赶来的夜斩汐狠狠一击，晕厥过去。/p
“月夜，月夜”夜斩汐扒住断崖边缘，绝望的朝着黑暗的深渊，大声狂吼着。/p
但除了隐隐的回音，并没有任何回应。他身后的士兵们打着火把靠近过来。但也只能模糊的看到银光点点的湖水。/p
“听这汪帅和王妃，怕没了”一个兵士怯生生道。/p
“闭嘴，闭嘴！月夜不会有事，给本王去找，立刻去找！”夜斩汐扭头厉声喝道：“找不到长公主，本王一定活埋了你们。”/p
胆子大一些的士兵，拉走到悬崖边缘，他们望着暗黑恐怖的悬崖深处，面面相觑。/p
夜斩汐从雪地上，拾起来一枚黄玉簪。他呆呆的望着簪子，半天才颓然的叹了口气，他什么都没有再，只是两行清泪，不由自主的滑落。/p
他望着躺在大雪之中，依旧昏迷着的哥舒寒，眼神又痛又恨又无奈。/p
“莫非，这就是你们的命”夜斩汐仰望着漫天雪，哀叹道。/p